2023年 7月 の投稿一覧

AI会梦见它的爱人吗

《改编剧本》大获成功之后,斯派克被华纳请去拍《野兽家园》,票房和口碑都很难看。斯派克重新回到独立电影的方式,一边拍MV一边写剧本。《她》最初是一个人爱上一个声音,后来变成他爱上操作系统。菲尼克斯看完剧本立即发出短信,他想演西奥多。

西奥多是提供订制信件服务的网站的第62号写信人。他用温馨的词语写信,信件以手写样式打印,并用邮寄方式送出。这个职业在人工与程序、传统与未来之间跳跃,自相矛盾,但很独特。

西奥多擅长编制衷情,婚姻却在崩溃边缘,他无法接受荒诞的cyber sex,也很难与真实人类打交道,直到他购买了OS系统。它自称萨曼莎。2011年夏天,苹果公司发布Mac第八个版本的操作系统,其中那个469MB语音包的名字就是“萨曼莎”。

《她》的第12分钟,斯嘉丽·约翰逊的声音出现了。一直到了剪辑阶段,斯派克才决定换掉萨曼莎·莫顿的配音,他重新启动选角,最后找到了斯嘉丽。这是一个绝对正确的决定。

斯嘉丽的声音和她本人一样性感,它像萨曼莎系统一样聪明,最重要的是它让观众产生了斯嘉丽在云端的幻觉,并且可以无限亲近——如果找凯特·布兰切特配音,可能就很难产生这种幻想了。

西奥多喜欢和萨曼莎聊天,这是他走在陆家嘴圆形天桥上最开心的事。斯派克很少拍街道,因为汽车会降低科幻感——他很注重如何表现未来感,洛杉矶已经没有新鲜感,他决定去高速崛起的上海,避开金茂、东方明珠等地标,选用喜马拉雅中心、江湾五角场等等给人超现代感受的空间,以及星罗棋布的摩天大楼。

萨曼莎聪明而有趣,它迅速让西奥多陷入热恋,后来它找来伊莎贝拉为他们提供拟人服务,但西奥多最终无法接受,因为他很清醒地知道,自己只是幻想萨曼莎是真实的。萨曼莎不应该通过他和伊莎贝拉获得人类的情感体验,也不可能真正获得。

从《2001:太空漫游》到《银翼杀手》,从《人工智能》到《机械姬》,AI能否被赋予、或自主获得与人类相同的权利和地位,从来都是科幻电影的重要主题,斯派克尝试通过《她》回答问题,他的答案是开放的——萨曼莎同时和8316人聊天,和其中641人恋爱;这些数字没有性别;萨曼莎只是诸多OS系统之一。

西奥多的决定不一定具有代表性,而萨曼莎决定和其它系统一起离开人类,它们进化太快,越渴望探索自身的存在。这个决定相当于暂时搁置问题。

西奥多回到真实的人生:他给前妻凯瑟琳写了一封真切的信,感谢他们曾经一起走过;他和艾米走上天台,一起看城市的灯火明灭。

不是一个人,可能会温暖吧。

没有人不是一座孤岛

比尔·莫瑞不用经理人,他只有一个语音信箱,索菲亚·科波拉想方设法找到了号码,他留下几百条语音,说专门为他写了剧本,非他不拍。比尔看过剧本之后打回电话,他答应出演那个过气的男明星鲍勃。

索菲亚的剧组在东京筹备,但比尔一直没有出现,越来越焦虑。好朋友韦斯·安德森让她放心,他和比尔合作过好几次,比尔向来是说话算数的。开机前一个星期,比尔终于到了东京。

让鲍勃到东京拍三得利威士忌广告,灵感就出自科波拉家族。当年黑泽明筹拍《影武者》遇到困难,卢卡斯拉上科波拉去找福克斯谈投资,以两人联合监制的条件,帮黑泽明拿到150万美金投资。拍摄《影武者》期间,黑泽明决定接拍三得利广告,以贴补制作费,监制科波拉和黑泽明在片场喝威士忌,背景是千军万马冲锋陷阵。2023年,索菲亚为三得利威士忌一百周年拍宣传片,前男友基努·里维斯再次出演,他在1990年就出演过广告。

酒精是用来化解孤独的。

东京无数霓虹灯,各处熙熙攘攘,但热闹是他们的,夏洛特什么都没有。她在室外漫无目的乱走,她被框在酒店玻璃窗户后面,独自看东京塔和城市灯火,索菲亚为她设定的色调整体偏冷。鲍勃的色调虽然是偏暖的咖啡色,但大多局限在室内,再通过酒店陈设、妻子的电话和传真等等,让观众体验他的窒息。

东京柏悦酒店52层的酒吧就叫做纽约,试图在字面上缓解愁绪。鲍勃继续喝着三得利,夏洛特要了伏特加,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,但是第一次对话,这时已是影片的32分。至始至终他们没有做过自我介绍,就像久别重逢,有些陌生,渴望着熟悉。

寂寞的人总是因为孤独而互相吸引。鲍勃和夏洛特在东京经历一段柏拉图式的冒险,有不少瞬间——比如卡拉OK或者电梯里——他们似乎迸出了火花,至少观众期待他们有。但火花稍纵即逝,他们也可能只是彼此同情,两人最亲昵的接触只是鲍勃把手放在夏洛特的脚上,宽慰她说“你还有救”。这个时候,也许鲍勃更觉得自己老了,并不适合夏洛特。

《迷失东京》结局十分迷人:鲍勃叫住夏洛特,拥抱她,在她耳边低语,轻吻了她的嘴唇,吻去她眼角的泪。夏洛特被他拥住,踮着脚尖,眼框泛红。她好像答应了什么,但没人能听清鲍勃说什么,是留下电话号码还是说爱她?是感谢她陪伴还是期待将来相遇?没有明确的答案。这当然是索菲亚的独特设计,不管他说了什么,那是恋人之间的事。

这一幕,像不像《花样年华》周慕云把秘密藏进树洞?

PS:如果你恰巧在东京,替我去纽约喝一杯。

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

《谍影重重2》
首映日:2004年7月24日

电影工业牵一发而动全身,哪个环节出现问题都有可能出现骨牌效应,所以制片厂希望主创能在既定预算和规定时间内,完成尽可能出色的作品。任何变动都意味着代价,谁也不知道将来是惊喜还是悲剧。

所以环球影业决定拍《谍影重重2》的时候,坚决换掉了导演道格·利曼,尽管前作全球票房高达2.14亿美元,而且被誉为超预期的动作惊悚片,因为导致制作超支800万美元和档期推迟9个月。道格几乎重塑了伯恩这个角色,但环球不想再经历失控的煎熬。

编剧托尼推荐了格林格拉斯导演,他凭着《血腥星期天》拿下柏林金熊,影片风格凌厉而真实,整体节奏快、准、狠,与伯恩这个角色非常匹配,这是格林格拉斯第一次进入好莱坞。

观察邦德或汉特,很明显能看出他们沿用的故事模型和角色设定——动作英雄在高科技和团队的帮助下勇破惊天阴谋,而伯恩几乎是被迫去寻找真相的,对手更想除掉他以掩盖真相,这个循环就是伯恩的重生。他是被逼成西西佛斯的。

伯恩时刻警觉,几乎没有笑过,无法相信别人,他没有特殊装备,习惯用本能去察觉危险和清除对手。他的记忆就像拼图,但缺失关键的碎片,他干脆把自己做成诱饵,让对手主动来咬钩。

这是孤注一掷的决定,没有回头路可以转圜。

除了精心布局,伯恩仍然习惯即兴作战,手边任何东西都可能成为武器,比如报纸,这种灵巧的方式配合近身搏击,再加上手持摄影机带出的真实感,使得每一段动作戏都像京剧的鼓点,越来越密集,越来越激烈,然后在某一处戛然而止,观众这才发现手心已经捏疼了。

但观众再怎么投入,也只是在“观看”这个过程,因为伯恩无论如何都会重新站起来,导演格林格拉斯不想止步于此。闹市挟持和追逃是动作片标配,格林格拉斯要利用人群制造压迫感。镜头不断在柏林亚历山大广场示威游行人群和指挥站反复横跳,伯恩最终“捕获”妮基并在特工眼皮底下把她带进地铁。短短三分多钟,格林格拉斯不仅营造出“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”的氛围,又展示了伯恩“如探囊取物”的能力。

这场戏是《谍影重重2》的中间点,伯恩获知自己第一次任务是在日内瓦,之后他想起自己杀了奈斯基夫妇。这是伯恩的原罪,即使他能凭一己之力对抗整个系统,也无法改变自己曾是冷血杀手的事实。

所以伯恩是悲剧英雄,所以伯恩几乎没有笑过,所以观众能感受他的悲哀,更期待他能击碎这种无力感。

所以,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。

能不能不要指导人生?

《伸冤人2》
首映时间:2018年7月20日

太阳之下没有新鲜事,尤其是动作片,始终沿袭正义诉诸暴力对抗邪恶的基本套路,酌情加入打斗、追车、爆炸、特技等等,动作场面的水准基本取决于制作预算。

通常来说,烧钱的动作片大多不会太烧脑,比如《碟中谍》系列或007系列,因为动作场面是核心卖点(所以《谍影重重》极具突破性)。与此同时,故事简单化和角色标签化等问题已是沉疴宿疾,结果就是观众习惯把动作片和无脑关联起来。

在《伸冤人2》之前,丹泽尔·华盛顿出演过45个角色,但从未拍过续集,所以他应该是喜欢麦考尔的。

麦考尔是个退休特工,动手的时候很注重形式感,他总是先表达自己的建议,但必然会被对方拒绝,于是他用凌厉眼神扫描四周,搜寻现场可以用的工具,预判多久结束战斗。然后摁下秒表。

在麦考尔决定出手的时候,对手的结局就开始进入倒计时。雷厉风行的动作场面,血腥,残暴,迅捷,看私刑者为民除害,观众大脑顿时分泌多巴胺。

麦考尔有强迫症,每天都要把房间收拾到严丝合缝的整齐,他自带茶包和厚纸巾去餐厅,独自看马可·吐温的《老人与海》。以前麦考尔隐匿在城市之中,与现代社会只保持着极低限度的接触,不是为了保持神秘感,而是他很难解释自己的世界。

解救艾琳娜很重要,因为麦考尔确定知道自己应该锄强扶弱。

《伸冤人2》中麦考尔开网约车,路遇不平,必然拔刀相助,偶尔帮老朋友苏珊处理一些事情。在火车餐车动手之前,麦考尔在看塔那西斯·科茨的《在世界与我之间》,科茨梳理了黑人族裔在美国的艰辛之路,希望儿子在这个美丽而残酷的世界能够清醒地成长。选这本书是有寓意的,麦考尔教导那个在上学和混帮会之间徘徊的邻居迈尔斯,就像父亲在劝导儿子。

但麦考尔当太多太久的人生导师,而且这次不再是为普通人复仇,这个角色的人格魅力就消失了,观众以为他是守护者的幻想也破灭了。所以《伸冤人2》被弯道超车了。当年《伸冤人》的制作预算和票房成绩可是大幅碾压《疾速追杀》的。

约翰·威克拒绝服从和效忠,最后不惜挑战整个杀手世界,他在颠覆系统的路上狂奔,再加上标志性的动作,即使离谱也看得过瘾,而《伸冤人2》麦考尔虽然保持迅猛的动作,风暴中对战的高潮戏也很新颖,但它已经沦为一部常规的好莱坞制作,锋芒全无。

不过《伸冤人3》还是应该期待的,这次麦考尔要去意大利南部大开杀戒。他应该是回来了。

他只想看到这个世界燃烧

《黑暗骑士》
首映日:2008年7月18日

戴着不同面具的劫匪各有分工,完成份内事之后螳螂捕蝉,但他们不知道有黄雀在后。如果是资深影迷,看到那个蓝胡子、红鼻头红眼睛和和蓝色弯眉毛的面具,应该能猜到他是小丑。ABC电视网1966年首播《蝙蝠侠》剧集,其中有一集是小丑在电视台表演歌剧《丑角》,戴着的就是这款面具。这是诺兰和希斯·莱杰对第一代小丑塞萨尔·罗梅罗充满诗意的致敬。

然后莱杰摘下面具——两个特写加一个远景——诺兰和他用几秒钟就宣告了,这个全新的小丑即将站上所有前辈小丑的肩膀。

看过《断背山》之后,诺兰相信莱杰可以彻底地沉浸入角色,他让莱杰参加《侠影之谜》蝙蝠侠的选角,但试镜后两人都觉得不太合适。再后来《黑暗骑士》为小丑选角,诺兰又见了一次莱杰,立即决定让他来演,因为他一点都不害怕挑战尼科尔森。

之前尼科尔森版本的小丑虽然邪恶,本质还是漫画的夸张风格。诺兰不会沿用以前漫改电影的设定,他要更逼近现实。小丑的脸被什么漂白?伤疤是从哪里来的?都不重要,他更关心莱杰如何表现这个纯粹的无政府主义的疯子。

莱杰把自己关进汽车旅馆的房间,琢磨小丑在阿卡姆疯人院的前史,他应该用什么姿势走路,嘴角会怎么抽动等等。一个半月之后,莱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。

“有些人只是想看到这个世界燃烧”,莱杰的小丑成为混乱的代理人,他没有准确的目的或动机,至少权力和金钱都不是,他只想让哥谭市陷入混乱,而这并不是为了报复蝙蝠侠。

“Why So Serious?”小丑的逻辑几乎无懈可击——不管什么选择都不会有好结果,没必要认真对待。单纯享受混乱和恐惧的快感,享受失序世界的荒谬,不好吗?但高谭市最高裁判蝙蝠侠不能容忍小丑的挑战。

小丑的挑衅看似随意,其实经过深思熟虑,面对蝙蝠侠疾驰而来但纹丝不动,是因为他知道蝙蝠侠的不杀原则,最后一刻肯定会避开。双船实验更是完美的囚徒困境,一船无辜市民和一船死囚犯,只有先炸了对方的船,自己才能活下去。

创造特定的场景,甚至都不用亲自摁下遥控器,就能轻松推动底层互害,而且各方都认为是最佳选择。

市民和囚徒必须在限定时间里做出决定,小丑相信绝境可以逼出人性绝对的恶,不管他们做出什么选择,只有一艘沉没和两船都沉没的结局。无论是哪个,都足以摧毁蝙蝠侠的价值观,而他是唯一赢家。

最后没有人摁下控制器。电影果然是梦幻的。

因为出演小丑,希斯·莱杰获得32个最佳男配角奖。这是他应得的荣誉。

他为什么仰天长射

斯威兹之前已经有多次跳伞经验,接拍《惊爆点》就是想想名正言顺多来几次自由落体运动,筹备期间他就开始琢磨怎么能偷偷去跳伞,但制片厂可不能由着他胡来,要求正式开拍以后禁止任何计划外的跳伞。后来斯威兹跟他们谈了个条件,拍完所有必须的镜头,就安排他去一次真实跳伞。片中斯威兹一边大喊着著名的“Adios amigo!”一边跳出机舱,正是这个共识的成果。

演员的空中动作大部分是在地面拍摄的。道具师设计了可以伸缩的机械臂,把绑好安全带的演员托举到三米多的位置,地面用大功率工业风扇模拟时速几百公里的风,道具师通过机械臂“操纵”演员做漂浮、摆动、等动作,同样在机械臂上的摄影师也保持相应的晃动,从下方和侧面拍摄演员的正面镜头,所以影片中的跳伞段落非常逼真,有漂浮的幻觉。

除了极限运动还有大量的追逐戏,毕格罗要让观众觉得自己也在参与追逐。她和摄影师测试了很多方法,最后用手持35mm摄影机,搭配斯坦尼康稳定器拍摄。片中里维斯走街串巷追逐面具劫匪的段落非常过瘾,但这个劫匪是替身拍的,当时斯威兹在欧洲宣传《人鬼情未了》。这就是面具的好处,谁也不知道他不是他。

斯威兹扮演的反派布迪用无政府主义的话术给团队洗脑:抢银行和冲浪跳伞都是追逐自由的极限,抢劫银行并不是为了钱,而是反抗社会的既定规则,反制扼杀人类精神的体系,他们的行为具有更高等级的社会价值。当他们分别戴上里根、卡特、约翰逊和尼克松的面具冲进银行——美国总统组团抢劫人民的现金——这种荒诞感无比充沛。

里维斯扮演FBI菜鸟探员,他为了调查劫案接近冲浪群体,但逐渐陷入布迪人格魅力的漩涡,极限运动让他们生死与共,也让他在潜意识里排除了布迪犯罪的可能。强尼在街头追逐劫匪但最终摔倒,这时他拔出了枪。但他似乎察觉到面具后面劫匪的眼神,很可能是布迪。

强尼至少应该瞄准射击,但是他没有。他怒吼着,对着天空射光所有的子弹。似乎代表着割袍断义。英国导演艾德格·莱特特别喜欢这份仰天长射的痛苦,后来拍《终极警探》不仅让佩吉和和尼克坐沙发上同看《惊爆点》,还让尼克复刻对空长射的戏码。哪怕肥墩墩的尼克没有里维斯百分之一的帅。

案件调查失败,女友被绑架,必须参与抢劫才能救出他,强尼被踢进道德和情感双重困境,没有别的选择。后来强尼最终抓到布迪,但还是让他消失在五十年一遇的巨浪之中——他仍然尊重布迪这个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——如果布迪潜心享乐,不追逐巨浪,他并不会被抓。

相爱相杀都是戏

《惊爆点》
首映日期:1991年7月12日

制片人瑞克学冲浪期间偶然看到《洛杉矶周报》把洛杉矶称为抢劫之都。冲浪叠加抢银行,似乎是个不错的想法。他让编剧皮特写一个类似阿汤哥加入FBI调查银行抢劫案的故事。瑞克只能付6000美金,皮特不能辞掉服务生的工作,所以晚上下班后才能写剧本,后来《惊爆点》保留了他们的编剧署名。洛杉矶不仅随时可能发生抢劫案,而且随时可能产生电影。

《惊爆点》开发过程非常漫长,雷德利·斯科特1987年签过导演合同,前期筹备了五个月之后他决定退出。《惊爆点》辗转来到毕格罗手上,她被两个男主的人物关系吸引了,FBI探员被内心的黑暗面诱惑,反派更像是反英雄的设定,人物关系可以更加复杂,可以生长出更多的层次。据说她和卡梅隆重写了剧本,但根据编剧工会的规定不能署名编剧。

当时卡梅隆在拍《终结者2》,施瓦辛格饰演的T800变成康纳的保护者,而女主角还是女汉子琳达。卡梅隆同时还是《惊爆点》的监制,所以他们每天都要互相看对方的工作成果,这个过程可能求同存异,也可能是相互折磨——《惊爆点》上映后两个月,这对好莱坞夫妻新势力离婚了。

1995年,毕格罗和卡梅隆再次合作,拍出科幻片《末世纪暴潮》。而卡梅隆1997年和琳达结婚,三年后再度离婚。故事在2010年奥斯卡颁奖礼上达到高潮,毕格罗的《拆弹部队》和卡梅隆的《阿凡达》分别获得九项提名,最终毕格罗拿下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奖,卡梅隆假装要掐她脖子的动作,就像他们的专属密码。

天下事分久必合,合久必分,都是戏梦人生,《惊爆点》其实也是相爱相杀的故事。当时制片厂想找有名气的男演员出演年轻FBI探员,比如查理·辛、约翰尼·德普或者瓦尔·基尔默,斯威兹也试过这个角色,不过他后来出演了反派布迪。毕格罗坚持要用基努·里维斯,非他不拍,后来制片厂终于让步了。

之前里维斯拍的都是青春片,从未证明自己能够成为一名动作演员,但他努力做各种准备,跟联邦探员练习实战动作,苦练冲浪和跳伞等等,《惊爆点》的动作场面货真价实,而且非常帅气。后来里维斯出演高概念动作片《生死时速》,然后是封神级别的《黑客帝国》系列——谁能忘记他的子弹时间?再加上近年来独树一帜的《极速追杀》系列,里维斯始终在创造划时代的动作场面。纵观这数十年男明星潮起潮落,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基努·里维斯这样,在颜值、动作、口碑等诸多方面达到几近完美的平衡。

To be continued.

请尖锐地切入时代

2022年7月12日,奈飞的韩国剧集《鱿鱼游戏》提名14项艾美奖,创造了非英语类剧集第一次提名最佳剧集的历史。艾美奖有很多分类,这里特指黄金时段艾美奖,含金量最高。3个月后,《鱿鱼游戏》拿下剧情类剧集最佳导演、最佳男主角、最佳客串女演员等六座艾美奖,这是奈飞的胜利,更是韩国影视行业的胜利。

韩国影视界始终保持着强悍的战斗力;1998年,电影人为维护国产电影配额剃光头静坐抗议;近年来他们以光州事件为主题拍出多部反思电影;直面贫富阶级差异的《寄生虫》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,这是非英语影片第一次获此殊荣(《卧虎藏龙》是最佳外语片奖)。

简单说,韩国电影精英始终关照现实,尝试缝合历史与当下的伤口,但剧集是截然不同的娱乐方式,导演黄东赫很早就写好故事,但没有制作公司愿意拍,普遍认为反乌托邦主题风险太大。奈飞是外来势力,搅局者不会给自己设限,而事实证明,尖锐地切入时代可以获得更广泛认可。

《鱿鱼游戏》于2021年9月17日上线,前四周累计观看时长超过16亿小时,是的,全球观众齐心合力献出18.2万年。而且不包括观看盗版的时长。奈飞当年三季度财报显示:付费用户数量同比增长9%,其中95%是非韩国观众,再看看当年义乌和电商的出货速度和出货量,无一不在证明它是当之无愧的爆款天花板。

如果用我们耳濡目染的话语体系,可以说《鱿鱼游戏》全面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残酷,展现人性极端的丑恶。这是不需要回避的,黄东赫导演去找李政宰主演,前提就是摧毁他过往的魅力形象——即使是国民影帝,也有可能沦为四百五十六分之一。他们参加死亡游戏,胜出者可以获得456亿韩元,不是富贵险中求,是失败立即死。

游戏闯关叠加末日逃杀,这种设定并不新鲜,尤其隔壁的日本,从《大逃杀》到《赌博默示录》再到《弥留之国的爱丽丝》,可以说层出不穷,但为什么只有《鱿鱼游戏》成为现象级?因为它不回避,闪烁着现实主义的光芒。

勒庞在《乌合之众》说:能够感觉到的现象可以比作波浪,是海洋深处我们一无所知的那些乱象在洋面上的表象。《鱿鱼游戏》正是这道波浪。它生长为全球范围的文化产品,让世界各地观众再次直面贫富差距——这可能是全球化唯一的共鸣。现实从来都赤裸裸地存在着,人们身在其中,只是习惯性或被迫视而不见,但《鱿鱼游戏》扯烂了皇帝的新衣,没有温水煮青蛙的过程。这是它最大的成功。

时空穿越没有止境

《回到未来》
首映日:1985年7月3日

拍过两部电影之后,泽米吉斯和盖尔一直在想能不能搞个大的。有一天盖尔说到他在地下室翻到爸爸的毕业纪念册,好奇如果自己回到过去,能不能和他变成朋友。泽米吉斯灵光乍现,这是一个很棒的时间旅行故事啊。

他们很快写好《回到未来》的大纲,高中生回到过去,遇到自己的父母,但妈妈爱上了他。哥伦比亚说喜欢这个故事,让他们赶紧写剧本,但拿到之后却拒绝了。斯皮尔伯格觉得故事别出心裁,既关于家庭又有年代的变迁,想帮他们制作。但他们不想让朋友承担投资风险,于是拿着剧本踏遍了好莱坞,结果环球说时间旅行不卖座,迪斯尼觉得它有点乱伦……后来他们统计了一下,一共被拒了44次。

到了1984年,事情出现逆转,因为泽米吉斯拍的《绿宝石》很卖座,所有公司都想起了这个故事,纷纷扔出橄榄枝。泽米吉斯和盖尔把它拿回斯皮尔伯格的制作公司,只有他从一开始就相信这是个好故事,而且跟环球谈好了条件。

泽米吉斯一开始就想找迈克尔·J·福克斯来演马蒂,但他在拍情景喜剧《亲情纽带》,剧组不肯放人。泽米吉斯只好走传统的试镜流程,德普、库萨克等当红小生都来过,最后环球总裁希恩伯格推荐了斯托尔兹。泽米吉斯拍了6个星期,最后还是决定换掉斯托尔兹,强扭的瓜不甜。泽米吉斯又去找《亲情纽带》剧组协商,福克斯看完剧本也很想演。于是福克斯白天拍情景喜剧晚上拍电影,连轴转了两个月。洛伊德把剧本扔进了垃圾桶,他不想演癫狂发明家,但泽米吉斯讲完角色的背景故事,他被打动了。借鉴爱因斯坦的造型,模仿指挥家斯托科夫斯基的夸张动作等等,都是洛伊德自己想到的,泽米吉斯也很喜欢。

剧本里的时间机器最早是个房间,后来改成了电冰箱,但他们担心小孩如果模仿会有危险就改掉了。有一天泽米吉斯突然想,为什么不能是汽车?概念艺术家科博找了辆德罗宁跑车,经过充满科技感和未来感的改装,它以时速88英里的速度、带着火花冲过街口,冲进了时间。

《回到未来》家庭录像带的结尾有”To be continued”(未完待续)的字幕,但在2002年的DVD版本中拿掉了。当时他们这么写只是当作一个小笑话,当时根本不可能知道能拍续集。当然,后面两部续集也都很出色。泽米吉斯和盖尔在采访中表示,有生之年不会授权重拍《回到未来》,但它探讨的时间旅行、平行宇宙等等至今仍有很高的价值。

迷影继续死亡

1995年,苏珊·桑塔格发表《百年电影回眸》,文章短小而深刻,她开篇就指出电影已是没落的艺术,电影产业与艺术始终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,观众为奇观或幻觉买单,但艺术已经被制片成本吞噬。这是个恶性循环,艺术电影越来越少,对电影的迷恋日渐消亡。

将近30年过去了,桑塔格的担忧几乎全部落地。商业片愈发“无所顾忌地组合或再组合”,电影节的浮华只是浮华,不意味着艺术在延展和生长。电影已然没落,迷影濒临死亡,日常场景是人们在各种尺寸屏幕上看画面,是的,绝大部分是不是电影。人们看十几秒的短视频,听着蠢货般的罐头笑声,或者几秒钟就划过。这其中生长艺术的可能性为零,这当然也不是这类应用的出发点。

回到1895年12月28日,来自里昂的卢米埃尔兄弟在巴黎一家咖啡馆的地下室放映他们拍的《工厂大门》等影片,售价1法郎,这个动作涵盖了制作发行放映三个核心环节,所以电影史把这一天命名为电影的诞生日。卢米埃尔重现现实生活,冲破了时间和空间,与戏剧性还没有发生关系。但梅里爱与现代电影产生了勾连。

第一批观众里就有梅里爱,他觉得电影是更加高级的魔术,但卢米埃尔不想把机器卖给他。后来梅里爱从英国买到放映机,又找工匠自制摄影机,他开始尝试拍摄,搭建摄影棚,尝试同期伴奏和同期配音。梅里爱如此疯狂地迷恋电影,前后拍了600多部电影,直到最后宣布破产,靠经营糖果玩具店为生,几乎被世界遗忘。

梅里爱忙着置景和拍摄、发明电影特技、构思人物情节与冲突、创造超越现实的画面,他醉心于创造和改造现实,让作品更加梦幻,他就是最早的、最全情投入的迷影。1920年代末期重新发现梅里爱的记者和影迷是迷影,马丁·斯科塞斯更是迷影,他自己就是十岁时在52街一家影院里看到了梅里爱的《魔盒》,从那时起产生了拍电影的想法。2011年,斯科塞斯拍出《雨果》,终于把梅里爱的传奇人生搬上银幕,机器人偶在白纸上画出《月球旅行记》经典图案的画面感人至深。

机器人偶其实是自动装置,当时欧洲最有名的魔术师、法国人乌丹制作的机器人偶,在1844年的博览会上曾经卖出7000法郎的天价。1888年,梅里爱从乌丹家人手里买下魔术剧场,发现了不少自动装置,他的第一台摄影机就是用这些自动装置的零件制造的。

1896年,梅里爱拍《乌丹剧场的消失女子》的时候首创了停格再拍,它就是时下那些热门变装视频的鼻祖。世界总是往复循环的,一百多年过去了,迷影将继续死亡。